2013年06月09日08:43  來源：新京報

昨日，定州高考女孩跌入水渠身亡事發(fā)地，民眾自發(fā)舉行悼念活動。新京報記者 王叔坤 攝

高考本該帶給王金賀更好的前程，但6月7日下午，河北省定州市暴雨臨頭，這名高考生，在趕往考點的路上，失足落入路邊的排水溝，近5個小時后，親屬在距事發(fā)地800米處發(fā)現(xiàn)她的遺體。逝者家屬說，事發(fā)兩小時，官方救援遲遲沒有動作，家屬不得不雇挖掘機實施救援。定州官方稱，水流湍急，河道淤泥嚴重，盲目下水可能造成不必要的傷亡。

“二子，感覺咋樣？”

“媽，我考得不錯，這次至少可以上二本�！�

6月7日中午12點，董巧軒從20多公里外的老家和女兒通電話。19歲的王金賀語文考試發(fā)揮優(yōu)異，她甚至滿懷信心地預(yù)見高考后的未來。

一會兒，這位河北省定州中學(xué)高三29班的考生，將走進第二科考試的考場。

周邊密集的雨點聲，提前結(jié)束了董巧軒和王金賀的通話，也斷了母女在這世間最后的緣分。

追夢

王金賀是心疼母親的，“這次一定不能讓流汗的父母再流淚�！彼�常跟同學(xué)這么說。

這是她第二次參加高考。2012年6月，平常成績不賴的王金賀發(fā)揮失常，總分只有300多分。成績公布的那段時間，王金賀在同學(xué)王霞眼里“整個人是灰暗的”。

兩人從小一起長大，王霞知道這種苦：“對農(nóng)村女孩兒來說，考試失敗很可能意味著命運急轉(zhuǎn)直下�！�

在村子里，王金賀家境一般，姐姐王賀正讀大學(xué)，姐妹倆的開銷全靠當(dāng)木工的父親一個人扛。

好在還有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。

今年6月6日，王霞在學(xué)校食堂里碰到王金賀，“調(diào)整好心態(tài)，成敗在此一搏。”圓臉王金賀笑著，神色輕松。

王霞覺得她“今年肯定能考好”。因為這一年，“學(xué)校晚自習(xí)到10點20分，她每次都要等到教學(xué)樓10點40分熄燈，才抱著資料回寢室，從沒改變過�！蓖踅鹳R平均一個月才回一次家，她覺得“每一秒都是寶貴的沖刺”。

牽掛

6月7日，王金賀隨著全國912萬考生，一同坐在了考桌前。

那天早晨，天陰得厲害。臨近中午，暴雨臨頭。3個多小時內(nèi)，定州市區(qū)降雨量達97.2毫米。

在老家干農(nóng)活的董巧軒抬頭望天，有點不放心，給女兒撥了電話。電話那頭兒“水聲嘩嘩的”，二子（王金賀小名）的聲音都被擾得飄忽不清，但董巧軒沒在意這些，這個識字不多的母親聽清了關(guān)鍵詞，“我閨女說考得好。”

“媽，我的鞋都濕了，不用惦記我，都考完了我給你打電話�！贝笥晏崆爸袛嗔送ㄔ挕�

董巧軒把照顧女兒的重任，寄托在“高考護航員”——金賀住在市內(nèi)的姑姑王倩身上。

王倩也是教師，高考前總不忘囑咐侄女：做卷子時不要戀戰(zhàn)，一分鐘就是二分兒。王金賀笑話姑姑，“你咋比我還緊張？”

見雨太大，王倩開車去接侄女回家吃午飯。午飯是面片兒湯，王倩想讓王金賀多休息，高考過后再帶她吃大餐。

橫禍

整個中午，王倩不時盯著表盤，下午1點50分，她叫醒王金賀，出門，迎戰(zhàn)第二場戰(zhàn)斗。

雨越下越大，路面積水已沒過半個車輪。王倩的車開了沒多遠，在離考點兩公里左右的地方熄火了。

2點30分入場，半路攔不到車，糟糕。

別無選擇，王金賀只能冒雨涉水趕赴考點——定州市中山東路中學(xué)。

“我也沒囑咐她什么�！蓖踬煌＼囂幵隈R路左側(cè)坡上，地勢高出右側(cè)許多，積水也沒那么深。

穿越馬路，王金賀走到了地勢低很多的馬路右側(cè)，附近村民稱，那里當(dāng)時的積水已經(jīng)能沒過人的大腿根兒。

有人看見，這個身高1.60米的小姑娘，在水中前行，兩個肩頭已經(jīng)開始先后往前探。王金賀履著馬路邊上花壇的沿兒挪動，因為花壇沿兒高出地面10多厘米。

2點10分許，王金賀挪到了穿插馬路而過的排水渠旁，此處距考點還有1500米。

這里是附近居民、出租車司機等公認的“定州低地”，因地勢低洼，擁塞在城市內(nèi)的積水一股腦兒地匯聚，再沿著馬路下方的橋洞順勢流向下游。

這條排水渠，斷了王金賀的前行路。

一名叫田宏的路人看到了那個瞬間，馬路上有車開過去，激起水浪，踽踽獨行的王金賀沒能站穩(wěn)，搖晃了一下，歪身沒在湍急的水流中。

救援

2點14分，田宏報警。此時，王倩并不曉得五六百米外，侄女已遭不幸。但守在拋錨的車邊的王倩3點半之后才看到警察的身影。路人告訴她，“有人落水了”。

3點41分，王倩接到大侄女王賀電話，“金賀沒去考試！”

腦袋炸了，王倩瘋了一般地往事發(fā)地跑。她抓著消防員的衣角，“落水的是我侄女，是我侄女啊！”

親戚們從20公里外的村子趕到定州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，王倩以及后來的董巧軒對救援人員好話說盡，“我嫂子在雨中下跪好幾次，有效的救援始終沒有開展�！蓖踬环Q。昨日，此說法得到現(xiàn)場多位目擊者證實。

不能再等了，王倩招呼親友們從市里雇來挖掘機、砂石車等設(shè)備，在救援人員研究方案時，沒有任何經(jīng)驗的家人們現(xiàn)場指揮著大家伙，從河道兩側(cè)挖掘土方、砂石將入水口堵死，以免水流加速，王金賀的叔伯們一個個跳進混著污泥和雜草的水溝，一寸寸地找尋消失的孩子。

而在岸邊的救援人員也終于在4點半以后，4人一排地入水，用長竹竿戳著水面尋找。

多位圍觀路人證實，整個下午，王家自己的救援都占據(jù)著更多的主動。

晚6點56分，王金賀的堂叔王大龍在距落水點800米處養(yǎng)雞場的池塘里，發(fā)現(xiàn)了消失近5個小時的王金賀。

“我背她出水，我就知道閨女不行了。”王大龍不愿意回憶那一刻。一旁的家人不斷地重復(fù)，“800米的水道，搜了7個小時，7個小時。”

關(guān)于救援者遲遲未下水，昨日，定州官方解釋，當(dāng)時水流湍急，河道淤泥嚴重，盲目下水可能造成不必要的傷亡，故采用竹竿排查的方式。營救隊伍對搜救工作盡了全力。

花落

王金賀正式死亡的消息，醫(yī)院在夜里12點多才告知家屬。定州市人民醫(yī)院急診室大廳，持續(xù)了整個晚上的等待和壓抑，爆發(fā)成哭聲。

昨天早晨，水流散去，在王金賀落水處，僅過了一夜，一排棗紅色的欄桿豎起來了——事發(fā)時，這片水勢湍急處既無欄桿，也無警示標(biāo)志。

關(guān)于柵欄問題，定州官方稱，市政工作人員對個別路段隱患排查不深入、不徹底等問題,啟動追責(zé)調(diào)查程序�！�

欄桿上不知何時擺上了一束花，飄帶上寫著“獻給花一樣的女孩”。

同一時間，嗓子啞掉的董巧軒給女兒換衣服，還在拍著孩子的背，幻想著她咳出一口水，就會醒來。

從包頭連夜趕回的父親王同慶蜷縮在病床上，這個被曬出一身古銅色的漢子反復(fù)問“誰把閨女還給我？”

兩人回憶女兒曾說的話。

董巧軒的二子從不像別的孩子一樣要吃要穿，還總說，“媽，你不能太累了�！�

王同慶曾去國外打工賣苦力，整一年沒回家，王金賀給父親打電話，“爸，咱家是需要錢，但我們更需要你�！�

姐姐王賀找出了妹妹這些年用過的各種筆記本。抖落這些本子，用手撕出的小紙片像凋零的花瓣一樣散在桌上，密實的學(xué)習(xí)筆記中間，這些小紙片夾雜著王金賀的少女心事——我不該讓愛我的人難過，我更不該讓他們失望，我要長大，我要獨自去飛。

關(guān)于她最終沒有進行完的高考，這個女孩兒寫道：我一定會走進心中理想的殿堂，點亮心中的明燈，忘卻昨天的遺憾，揚帆遠航……（盧美慧）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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